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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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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之后的几天,唐秋媗意外地没有再来骚扰。林雨菡蹲守在销售部大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,一呆就是一整天。屏幕的壁纸是仙剑奇侠传游戏里一位叫凌波的女子,腰上环着凌云拨月,边上题着一首诗:

    玉山飘渺望蓬莱,碧落星河只手摘。

    谁看青娥舒羽袖,东风不上凤凰台。

    她已经支着下巴把这首诗反反复复念了几千遍,把这幅画上上下下看了几万遍,这是有多空虚无聊,才会做这种更空虚无聊的事。看着看着,画面上女子的面貌渐渐模糊,然后竟然渐渐变成了唐秋媗的眉眼。她吓得赶紧移开视线,心突突直跳。

    一旁的手机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,半点消息也没有。

    在大小姐眼里,她大概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实习生吧。

    “嘿,大美女,你这几天怎么魂不守舍的。”高野从对面探出个头。“不如请个假,我带你出去散散心。”

    林雨菡一边礼貌地回应“不用了谢谢”,一边在心里狂吐槽,在视察的节骨眼上请假,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吧!你带我出去散心?我跟你什么时候这么熟了!

    高野看着林雨菡直愣愣地盯着手机的模样,问道:“在等电话啊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谁的?”

    “唐总。”

    高野噎住,感叹老板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,以前从没见过林大美人对谁上过心。

    “不要这样嘛。工作呢是为了更高品质的生活,要是因为工作而影响了心情,就不划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乐意。”

    “话不能这么说,女人啊,最经不住的一个字就是‘等’……”

    突然,手心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震动,来了!林雨菡撇下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教的高野,一溜烟跑到办公室外。

    “喂,唐总,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“咳咳,我是你哥!”

    林之道在电话那头很无语,怎么也不看清楚来电的是谁,就在那里乱喊。

    “哦,是你啊。”林雨菡失望道。

    “我问你啊,最近有什么关于你未来嫂子的消息要跟我汇报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没别的事我先挂了。”还未来嫂子呢,估计折腾了半天连人家一根头发都摸不到。说实话她现在越来越不想给林之道通风报信了,和大小姐那容貌气质一比,她这老哥也实在是太……low了。

    “等等!菡菡,那个,其实还有一件事……”林之道的语气突然沉下来。

    林雨菡眼皮一跳,每次林之道突然改口叫她“菡菡”而不是“雨菡”的时候,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。

    “下周施阿姨生日,爸希望我们过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哥你发什么神经。给狐狸精过生日,打死我都不去!”

    “菡菡,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情,我也不想去。可爸今年都54岁了,身体也不好。他以前做了什么是他事,我们做子女的没尽到义务就是我们的不对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菡菡,我们和爸也很多年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吧。爸的意思是,想趁此机会把一些事情交待清楚。”

    林雨菡虽然气愤,可是转念一想,也许哥哥和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二在意自己的人了。不管父亲此后做过什么错事,在她生命的前十六年,他是一个好到无可挑剔的父亲,这一点是她无法抹煞和遗忘的。去一趟就当是偿还他的恩情吧,大不了不理狐狸精就是了。

    林雨菡在林之道的不断催促中,磨磨蹭蹭地来到父亲的住所。林之道紧握着手机,在大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。看到姗姗来迟的林雨菡,就像看到救星一样长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小祖宗,你怎么才来!大家都在等你!”

    他抓着林雨菡的手小声道:“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,今天大姑和叔叔也过来了,待会儿他们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,你可得忍一忍,别在台面上把事情闹僵。”

    来到楼上餐厅,果然十几个人已经围着桌子坐好,坐在父亲林正风右手边的是他的恋人——施文。两人至今未结婚。在他的左手边空着两个位置,是留给他们兄妹俩的。

    林雨菡扫视了一圈,果然,大姑和叔叔都来了。他们会来,意味着什么呢?用膝盖想想也知道,他们的到来是意味着林家已经承认了这个施文这个媳妇儿了吧。看这架势,哪里是生日宴,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。他们现在是有共同目标的,并且正在为了那个目标一步步设下圈套,而自己和哥哥,正是目标最后的绊脚石,是被算计的对象。

    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氛围。

    “雨菡,快来这边坐。大家都等着你来呢。”

    施文走过来热情地牵住林雨菡的手,把她带到林正风左边的第二个位置上。林雨菡面无表情地任由她牵着,不抗拒,也不迎合。林之道在心里叹息一声,坐到左边第一个位置上。

    林正风一双威严犀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雨菡,直到她安静地坐下,才稍稍柔和下来。

    “把蛋糕拿上来吧。”施文吩咐下人道,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。

    两个女佣推着一辆小车子走进来,上面是一个三层粉色百果蛋糕,散发着诱人的醇香。蛋糕往桌子上一放,比坐着的人都要高上一大截。

    点蜡烛,唱生日歌,许愿,吹蜡烛,吃饭,家长里短……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
    终于,当这些程式都走完之后,林正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。众人得到指示,纷纷放下筷子叉子,看向今天的两位主角。

    施文深情地望了林正风一眼,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深情和鼓励,她缓缓开口:“今天之道和雨菡能来,我真的很高兴。”

    只点了他们兄妹的名字,看来其他角色果然已经和主角串通好了。林雨菡对她的话充耳不闻,继续自顾自往嘴里扒饭。

    “阿姨,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林之道客气地说,“应该做”并不代表“想做”。

    林正风又咳嗽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其实,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大家,那就是,我和正风打算在今年十月份结婚。之道,雨菡,我最希望得到的,是你们的祝福。”

    林雨菡很想吐,是真的想吐,她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让父亲难堪,但还是没忍住捂着嘴冲到卫生间里狂吐起来。

    林正风和林之道的脸色齐齐暗了下来。

    林雨菡吐完,对餐厅里的一干人等道:“对不起,我有点不舒服,先失陪了。”

    一直沉默威严的林正风一拍桌子站起来:“你这是什么态度,不像话!谁允许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,你给我站住!”

    “爸,您别气。”

    林之道赶上上来劝阻,施文和其他人也纷纷劝起了林正风,为林雨菡说了一大堆好话。

    “真是不像话!让她过来一趟,还磨磨蹭蹭让所有人都等她。现在还敢给我脸色看!你去把她给我带回来,看我不打死她!”

    “好好,我去追雨菡回来。爸您消消火。”

    林之道出了大门,哪里还看得见林雨菡的影子。

    林雨菡开着MINI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,直到没油了,就扔在路边,跑进旁边的一家酒吧喝酒。喝得醉醺醺的,又开始在街上乱走乱逛。她站在高架桥下,看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辆,一种被抛弃的凄凉感袭遍全身。刚才林正风的话从身后传来,将她那一点点坚强击得支离破碎。他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慈祥仁爱的父亲了吧,今天若不是为了施文,他也不会想要见自己吧。

    她曾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,被人捧在手心宠着。可是十六岁那年,施文的出现,却那么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她的幸福,也许越容易得到,也就越容易失去。

    面前的每一辆车都开得那么急,毫无留恋地一闪而过。十六岁那年,她也是如此决绝地把自己同这个世界隔离,变冷漠寡言,孤立怪异,不愿与任何人有过多的交流,所以世界也就把她遗弃了,真是报应!

    林雨菡感到有什么东西流到了嘴里,咸湿苦涩。用手背一擦,放在眼前愣愣地看着,眼泪反射着汽车灯光,明明灭灭。原来自己还会流泪,为这样的事流泪,真的好讽刺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