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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.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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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上班时间,严寒竟看见了麦芽。这是他工作的心理咨询室,创始人也是中国人,在业界很有威望。麦芽没提过她要来,严寒正觉得奇怪,便见她急急拐进了盛医生的办公室,“呯”地合上大门。

    门的一边,麦芽望着温和注视自己的人,紧张道:“盛医生,我的脑袋好像真出问题了。”

    盛医生温和笑笑:“电话里我就说过,你逻辑清晰、思维流畅,还主动要看医生。如果病人都像你一样,我就要失业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噩梦越来越厉害了。”麦芽揉揉脸颊,“从偶而到每夜几次,而且场面越来越清晰。”

    起初她只当是偶然,后来却愈发害怕。那些鲜活的景象好像不只是梦,而是某种力量冥冥中给她的警告。季承、叶宗、叶朔、法庭,甚至鲜血……恐怖的元素一个个串成了串儿,反复凌虐她的神经。

    听了她的描述,盛医生问:“如你所讲,这些梦魇与你的一个亲人有关,你在担心他的安危。那你有没有和他联系过,确认他的安全?”

    麦芽无奈摇头:“他……不许我总和他联系。”

    盛医生又问:“电话里你说,第一次梦魇是在和另一个熟人决裂以后,为此,你还和那位亲人发生了争执。现在症状恶化,是不是因为事情有了进一步发展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麦芽老实答道。

    所谓进一步发展,就是季承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。他居然问她想不想重新开始……麦芽猜不透季承的用意,但确定的是,他不正常。季承这人看着温和,骨子里其实骄傲得要死。然而那天,他竟把姿态放得极低,且被拒以后不仅没有发怒,反倒愈发柔和:“没关系。总有一天,你会主动回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一想起这话,麦芽就浑身都不对劲。类似的情形从前发生过一次。当时她提出提前结束协议,季承发狠将她压在床上,薄唇一点点贴近她的耳畔:“你就这么想要了断?那我们打个赌吧,我赌今晚过后,你再没法和我真正了断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就怀孕了。她明明一丝不苟地服药,不敢有半点疏漏。长期避孕药的成功率不是高达99%吗?季承就是这么可怕,他能把仅剩的1%变成全部。而这一次……

    “麦芽?”

    麦芽霍地抬头,只见盛医生正俯身看向自己,手里还端着只热气腾腾的被子:“喝点热水,你在发抖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她愣愣接过,却完全忘了去喝。

    盛医生望着战栗的水面,说:“麦芽,你这不是病,而是担忧太过。而且,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讲,那你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。这已经不是心理医生的工作范畴了。我认为,不论为亲人的安全、还是为你自己的健康,你都该尽快和他取得联系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从诊所出来已近傍晚,麦芽心里很乱。怕严寒担心,做噩梦的事她一直瞒着他。然而现在,麦芽很想问问严寒的建议,于是干脆戳在路边等他下班。可等了半天严寒也没出来,打过去问,才知道他早回去了。

    麦芽直觉有什么不对。严寒一向守时,没意外绝不会提前离开。她匆匆赶回黎,一进门,诡异的气氛就扑面而来。不仅严寒,黎离也在,而且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。麦芽一下紧张起来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严寒迅速敛起情绪,“黎离过来看看。你怎么这么晚?”

    麦芽狐疑地望向黎离:“真的没事?”

    黎离猛地起身:“我不吃了,你们自便。”

    “黎离!”麦芽一惊,下意识喊她,“到底怎么了?”

    黎离顿住脚步。她单薄的肩膀起伏得厉害,像竭力压抑着什么。麦芽也不好逼问,只得故作轻松道:“对了黎离,叶宗不让我直接找他,但我有事想和他说,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?”

    黎离一愣,而严寒脸色剧变:“你为什么要找叶宗?”

    麦芽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:“你怎么这么大反应?出什么事了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完,黎离已冲了过来,直接把手机塞进麦芽手里:“这是安全线路,放心说话。”说着,她还看了眼严寒,“是她自己的要求,我没违背任何承诺。”

    麦芽被这两个人的哑谜搞得一头雾水。正要询问,电话却已接通,叶宗的声音沉静而来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,是我。”

    那边猛顿了一下,一时间竟如无人般寂静。麦芽疑惑地问:“二哥,你还在吗?”

    出乎意料,叶宗的声音居然挟了抹森然的怒意:“为什么打来?”

    麦芽不禁怔住,半晌才小心翼翼道:“你还好吗?”

    叶宗仿佛反应了一会儿,才慢慢放松下来:“好。有事?”

    “也没什么,就是想问问你好不好。”麦芽低声说,“我最近老做梦,梦见季承在针对你,让你陷入危险。我想起他和我说过的话,总觉得像是威胁。二哥,你一定要小心。你真的一切都好,是吧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叶宗的语气似乎软了些,“记得我对你的要求吗?重复一遍。”

    麦芽叹了口气:“不准随便联系,更不准回国。”

    “发誓。”

    麦芽一愣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让你发誓做到。只有你发誓,我才能一切都好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她有点奇怪,但还是妥协道,“我发誓。”

    “记住你的誓言,别让我失望。”话毕,叶宗“嘟”的一声切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麦芽举着手机,茫然地看向另外两人:“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对?”

    黎离一把夺过手机,猛地冲了出去。而严寒定了良久,才温声笑道:“别乱想。走吧,吃饭。”

    望着他略显僵硬的表情,麦芽的心跳忽悠一下。她可以确定有事发生,而不论情愿与否,所有人都选择共同瞒住自己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同一时刻,遥远的澳门正值清晨。刚通宵了一夜,警局处处弥漫着一种森然的疲惫感。叶宗挂断电话,信步走回问询室:“生意上有急事,多谢通融。”

    桌前的警官点了下头:“叶先生做医生时救过我母亲的命,您的品德我信得过。眼下是没办法,职责所在,只能奉命行事。”

    “理解。”叶宗看了眼身边的律师,“继续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警官看了眼笔录,“十一月二日,也就是前天凌晨一点左右,你在哪里?”

    叶宗平静回答:“我应该刚从叶家老宅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案发时,你在叶家老宅,并且见了叶圣恩。你说凶手不是你,那是否有证据能够证明,你离开叶圣恩先生房间时,他尚未遇害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当时,我和父亲的谈话涉及商业机密,而且时间已经很晚,他就让佣人都下去休息了,我离开时也没遇到旁人。这一点很奇怪,一般不论多晚,至少会有一个佣人当值,但那天确实没有。我看时间不早,走时也没通知他们。”

    警官停笔抬头,沉沉道:“叶先生,目前的证据对你很不利。你与叶圣恩先生刚刚签署股权代理协议他就遇害,而且是被注射了过量镇定药物,这与你的医学背景非常相关。”

    “警官先生,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,做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,对我的委托人来说非常不负责任。”律师抗议道,“何况叶圣恩先生并未死亡,只是昏迷,他醒过来就能证明……”

    “让我说完。”警官抬手打断,“叶圣恩确实并未死亡,但他已经成了植物人,醒来的可能几乎为零。而且你要明白,叶圣恩没死对你不是好事,而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叶宗阖眸沉思,而警官继续道:“下面的话,作为警察我不该说,但作为受过您恩情的人,我必须说。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。凶手使用的药物剂量非常精确,他的目的不是杀人,只是让叶圣恩成为植物人。因为这样,你就是头号嫌疑。”

    “警官说得对。”叶宗沉声道,“如果父亲死了,我的嫌疑反而会小。眼下,我手握他股份的代理权,对叶家是绝对控制。而父亲一旦去世,他的股份就要进行分割,我的控制权反会缩小。所以只要我不蠢,就一定不会杀他。然而现在他没死,旁人倒会觉得,是我故意致他昏迷,好不受钳制、大权独揽,等根基稳固,再将叶家一举收入囊中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这样。”警官点点头,“叶先生,我相信你,但别人未必。间接证据全部指向你,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,蓄意陷害。这仅仅是个开始,你务必小心应对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叶宗刚迈出警局,侯在门外的记者便“呼啦”涌了上来:“叶宗先生,案发当晚您见过叶圣恩先生,时间也与案发时间吻合,而且现场没有第三人。你怎么为自己辩护?”

    “您刚刚执掌叶家就出了这种事,这真是巧合?”

    “叶圣恩先生被注射过量药物,成了植物人,您以前是医生吧?对此有什么评论?”

    “怎、怎么会这样……”唐蜜颤巍巍地指着电视屏幕,“不可能啊,叶宗他怎么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当然不会。”祁焉眉头紧敛,漂亮的脸上尽是风雨欲来的森寒味道。

    “那么多证据都指向他……”唐蜜难以置信地摇头,“麦芽知不知道?她要是知道了……祁焉,怎么办,你知道这是谁做吗?”

    祁焉闭上眼,指甲狠狠嵌入掌心。他自然知道是谁。毫无破绽的精妙手法,没有瑕疵的完美栽赃。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。是韩家,韩家人回来了。

    都怨他。如果当初他再努力一点,没给韩家留下死灰复燃的机会,叶宗可能就不会陷入这巨大的麻烦。深吸了一口气,祁焉一字字道:“我不会让叶宗有事,麦芽也不必知道。叶宗交代过黎离、严寒和我们所有人,麦芽绝对、绝对不能知道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与此同时,数公里以外的季宅,电视里也在放着同一场景。季承的脸色冷得就要结冰,李恒更是心惊胆战:“袭击叶圣恩……会不会是叶朔做的?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季承沉声说,“叶朔正忙着制造叶沂案的伪证、栽赃叶宗,凭他的段数,不可能还顾得上这边。何况这么完美的手法,明显不是叶朔的水准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谁?不会是……”李恒正在思考,恰好对上季承的眼神,随即大惊失色,“先生也觉得是老太太?”

    “尚安国谨慎,不会轻易下手。其余和叶圣恩有利益冲突的,只有老太太了。何况当年父亲告诉我,老太太和尚安国做的那件事叶圣恩也知道,却没有参与。”

    李恒想了想,道:“可相安无事这么多年,老太太为什么突然动手?难道是先生最近的态度让老太太感到不安,才出手干掉叶圣恩?除了她和尚安国两个当事人,叶圣恩是唯一的证人。除掉他,就彻底死无对证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那老太太栽赃叶宗是因为……”

    “因为他刚回叶家,手握重权,是最好的栽赃对象。”季承冷声说,“叶宗越百口莫辩,真凶就越安全。叶家越乱,有人越能坐收渔利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,我们的计划先暂停吧。”李恒忧心忡忡,“叶宗现在背上了谋害叶圣恩的嫌疑,而我们的计划还会让他背上杀害太太的罪名。虽说我们只是虚张声势,太太一回来他的罪名就能洗脱,可要是再加上叶圣恩这事……两个谋杀罪先后落下,即便最后没被定罪,舆论也会认定他是杀人犯!所以,还是先停手吧!”

    窗外晨光熹微,微风淡漠。季承一动不动地坐着,仿佛陷入沉思。李恒愈发焦心:“您想想看,太太会怎么想?她看到重查叶沂案、陷害叶宗是您在幕后主使,那会不会觉得,袭击叶圣恩、陷害叶宗同样出自您手?到时候,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,和太太更是再也没有可能了啊!”

    季承就这么定定望着窗外,好像完全没听到李恒的话。李恒觉得无语又挫败,正要继续努力,他听见季承自言自语般道:“你说叶圣恩和叶宗现在的状况,她知不知道?”

    李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,便见季承不太舒服地蹙眉:“她要是知道了,得多着急。”

    李恒没料到这话题的转向,赶忙问: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身体弱,受了打击生病怎么办?”季承突然站了起来,“不行,我得过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李恒吓了一跳:“等等,先生,您要去哪?”

    “美国。”季承指了下李恒的手机,“现在订票。”

    想起一出是一出,这是他的老板、那个计划控么?李恒反应无能:“先生,现在是最乱的时候,而且您去了也未必能见到太太,不如先打个电话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不会再接我的电话,我必须亲自过去。她工作的地方在镇上,离黎家有些距离,应该可以见面。”季承斩钉截铁道,“李恒,马上订票。还有,我们的计划立刻中止,派人暗中盯住老太太,同时调查叶圣恩的案子,看看能不能帮上叶宗什么。”

    他慢慢踱到窗前,留给下一个深黑而笔直的背影:“她知道叶宗出事肯定害怕。我必须赶到她身边。立刻,马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