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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偌大的客厅里,只剩叶沂和叶朔幽幽对望。水晶灯的光影破碎斑驳,在夜色沉寂中耀出一室冰冷的美感。

    久久的沉默过后,叶沂艰难开口道:“叶朔他,他怎么能……他已经没一点人性了。”

    “很难想象么?这在叶家并不新鲜。”叶宗淡淡道,“你不觉得,其实叶朔才是最像父亲的那个?”

    叶沂猛然一滞。她刚才拼命克制去想,但听到贺欣故事的瞬间,她已经意识到,世事果然是个悲剧的轮~盘,旋转至今,妈妈和自己的故事又在贺欣和彦彦身上重演。

    “帮帮她吧。”就像当初祈求上天帮助自己一样,叶沂请求叶宗,“二哥,你一定要帮帮她们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要帮。”叶宗沉沉一笑,“这是打倒叶朔的最好机会,为什么不帮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里的冷酷让叶沂怔住:“二哥……”

    叶宗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:“强~奸、囚禁、胁迫、勒索,哪一条都够叶朔在监狱里好好呆上一阵。运气好的话,贺欣手里没准还有他别的犯罪证据。这一次,我一定要让叶朔彻底出局。”

    叶沂说不出话,而叶宗的唇际牵出一丝苦涩:“在你眼中是帮助,在我眼里却只剩下了利益。这也算弑兄吧?小妹你看,我终于变成了这个样子。叶家人该有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……”叶沂的喉咙一阵发紧。

    她知道,这是叶宗最不愿看到的结果,所以当初他才会选择脱离叶家。可他们这样的家族,有几个能逃脱骨肉相残的命运?又有谁所选择?有限的生存空间被无限的利益争夺,叶朔不死,死的就是他们。

    “呵,”叶宗轻声笑笑,“最高明的,还是父亲这个罪魁祸首。明明已经有妻有子,却还硬造出了你我,然后冷眼看我们自相残杀,剩下最强的那个继承他的衣钵。他预言的一切都应验了。他说过我迟早会回叶家,说过一旦回来就再无法脱身,还说过不论我多么清高,最终还是会沦为权力的奴隶。他说的都对。看到今天的一切,他不知要多么满意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!”叶沂制止他继续下去,“二哥,你和他们不一样!你走到这一步是被逼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又不是被逼的?叶朔不是吗?”叶宗反问,“如果父亲规矩一点,叶朔就是叶家唯一、真正的继承人,哪会有这些你争我夺的风波?他作为嫡长子,只因不够优秀,就受到亲生父亲的鄙夷和漠视。他自己固然不争气,但也不是生来就恶贯满盈。”

    “确实,每个人走到今天这步,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,但是二哥,你有一点和他们截然不同。”叶沂拉过叶宗的手,“他们永远都是为了自己。你不是。”

    叶宗盯了她一会儿,故意嗤笑:“你觉得我是为了你?想得美。”

    “你心里清楚。”

    叶宗冷哼一声,最终却摸了摸她的头:“我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“叮叮叮!”

    叶沂的手机突然响起,叶宗挥挥手,示意先上楼了,却在擦肩而过时蓦然停下。盯着屏幕上的名字,叶宗的语气顿时不善:“季承?他又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贺欣毕竟是他帮忙救起来的。”叶沂无奈道,“我接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看着办。”叶宗转身离开,只留下一句,“但贺欣在我这儿的事,不许让他知道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待叶宗走远,叶沂平静地接起电话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那边静了半晌,才听季承低声问:“从警察局回来了吗?”

    想起叶宗的叮嘱,叶沂答道:“是,把那女孩送到警察局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那边又没了声音。她等了半天,问:“没事了?没事我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季承疾声打断,“叶沂,我……我能不能去看看孩子?”

    “现在?”叶沂看了眼墙上的钟,“时间不早了,明天行吗?”

    “就看一眼。”季承的声音低低沉沉,满是恳求的意味,“如果她睡了,我不会打扰,在门外看一眼就好。”

    见她不答,季承又说:“叶沂,孩子失踪了一天。我毕竟是她父亲,你经历的恐惧和焦虑,我一样也不会少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叶沂淡淡问,“你以为她是我藏起来的,想必没我那么恐惧和焦虑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蓦然寂静,连呼吸声都一并消失。叶沂突然觉得自己无聊。都已经分开了,还计较这些干什么?摇摇头,她妥协道:“实在想来就来吧,孩子应该还没睡着。但你尽快,再晚她真要睡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到了,开门吧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门铃已“叮咚”响起。叶沂愣了愣。合着季承是站在门口给她打的电话?

    一开门,便见季承沉沉望着自己,似乎有话要说。夜风略带清苦的味道拂过,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,喉结微动,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叶沂侧身把他让进来:“孩子在楼上,跟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楼梯爬到一半,她的手突然被牢牢握住,又用力一拽。叶沂不由转身,中心一个不稳,一下便撞到季承怀里。她比他站得高几级台阶,此刻正好伏到他的肩头。叶沂挣了一下,腰却被更紧地箍住:“叶沂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她僵在原地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受了挑拨,怀疑了你。”季承每个字都说得用力,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叶沂想要起身,却被他制住,动弹不得。季承的呼吸埋在她的颈间,莫名有点脆弱:“你不原谅我?”

    心口皱皱巴巴的,仿佛有什么团成一团。叶沂吸了口气,竭力让声音平平:“没什么可原谅的。本来也怪不得你。”

    季承的身体一僵,叶沂借机推开他:“叶宗有句话很对,信任不是白来的,是挣来的。在逃跑这一点上,我在你这没任何信用可言,你怀疑我是情理之中。”

    转过身,她往上走了两步,复又顿住:“你刚才说挑拨?这次的事,你也看出是有人从中作梗了?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平日里手到擒来的谈判技巧一并消失,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这一句话,“叶沂,对不起,我该信你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过去的事,别提了。”叶沂背对他,淡声说,“知道是谁,以后别再吃亏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是在乎的,对不对?”季承固执的追问,“我发现有人挑拨,是因为你刚才在海边的暗示。你怕我再遭人算计,所以才想着提醒我。叶沂,你还关心我。”

    “上来吧。”她默了许久,还是没有回头,“孩子要睡了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麦苗的门缝下透出一道光,走近听,隐隐有笑声传来。大概是管家在讲故事吧?叶沂敲了敲门:“麦苗,妈妈进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妈妈!”门一开,只见麦苗挥起小手,“爸爸在讲白雪公主!”

    粉色的小床上,严寒也转过身:“沂沂,过来……”话没说完,轻柔的笑容便凝在唇角。

    季承的表情比严寒更僵百倍。这本该是属于他的一切。他的妻子,他的女儿。然而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他是唯一一个多余的人。就像个突兀的不和谐音符,生生打破一室温馨祥和。

    “咦,漂亮叔叔!”麦苗愣了愣,开心地拍起手来,“漂亮叔叔你也来了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季承抑制住百般情绪上前,摸了摸麦苗软软的黑发。

    “漂亮叔叔,这是我爸爸,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他?”麦苗从被窝里蹦出来,一下钻到严寒怀里,一边拱一边笑眯眯地说,“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,他讲故事特别好听,比漂亮叔叔你讲得还要好听呢!”

    床头飘荡的暖光一点点凝滞在半空。叶沂这辈子还没遇到过比眼下更尴尬的情形,而季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。他想自嘲地笑,却无法牵动任何一根神经。

    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么?他为了报仇,亵渎了婚姻、践踏了爱情、伤害了深爱他的女人。所以,他的女儿叫自己叔叔,却喊别的男人爸爸。而他,则要亲眼见证她们与他无关的幸福。

    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,连麦苗都察觉了异样,小声问:“漂亮叔叔,你不开心吗?”

    轻咳一声,严寒站了起来:“漂亮叔叔特意来给你讲故事的,冰雪奇缘让漂亮叔叔给你讲,爸爸出去喝口水,好吗?”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严寒走到门口,眉眼温和地对叶沂弯了弯:“你们聊,我先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,我和你一起。宝贝,你自己和漂亮叔叔玩一会儿。”叶沂转身,忽略掉季承仿若冻住的身影,“严寒,我有事要和你说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回到楼下客厅,叶沂把严寒按到沙发里,然后并肩在他身旁坐下,枕上他的肩膀。严寒捏捏她的手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叶沂把贺欣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:“明天一早送你回医院吧,两个孩子的身份揭穿,唐蜜又要受一回刺激,估计还有得闹。你还是在医院休息,等风波过去再住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嗯,还有呢?”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特意叫我下来,说有事要和我讲,就是这个?”

    心思被戳破,叶沂把脸藏了起来:“被你看出来了啊。其实没什么事,就是不想和他呆在一起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沂沂,别任性。”严寒揽过她的肩,“麦苗早晚要认回真正的父亲。你们已经不在一起生活了,好不容易见面,就该一起陪伴孩子,不然对她太不公平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”叶沂整个人俯进严寒怀里,“我就任性这一次,行不行?”

    严寒轻轻拍她的背,很快察觉到胸前湿漉漉的异样。他的语气一下焦急起来:“沂沂,怎么了?为什么哭?”

    “没事……我没事,”叶沂的肩膀一耸一耸,小声抽泣,“我就哭一会儿,一会儿就好。”

    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。孩子找不到的时候她没哭,被季承怀疑的时候她没哭,摔倒在地差点流产的时候她没哭,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没哭,最终签字的时候她也没哭。

    哀莫大于心死。绝望到了万籁俱寂的地步,眼泪反而流不出来了。她本以为离婚就是了断,然而现在,当季承一次次出现,一次次道歉,一次次表现出留恋,她突然一下疼得要命。

    为什么要这样?为什么爱却不能在一起,不能在一起又不能彻底遗忘,非要藕断丝连,无限延长这种折磨?

    “你放不下。”严寒了然的声音满是苦涩,“你还爱他。”

    “会放下的,一定会。”叶沂提高声音,像要努力说服自己,“我就是后悔,后悔从头就不该开始。严寒,如果当初我爱的是你,那该多好。”

    严寒柔声笑笑:“你现在爱我也不晚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啊。”叶沂闷声道,“可我怎么能这么对你?”

    “我巴不得你这么对我。”严寒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,“沂沂,我甘之如饴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能这么对你。”叶沂重复了一遍,再次哭出了声,“严寒,我又怀孕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这么巧,你说怎么能这么巧?为什么每次我一要离开他,就会发生这种事?这是不是就叫孽缘?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惩罚?”

    严寒的怀抱蓦地僵硬了一瞬,又在顷刻间拢紧了她:“别乱讲,孩子是上天的礼物。”犹豫了片刻,他问,“他……知道吗?”

    叶沂默默摇头。严寒静了静,又问:“那你打算告诉他吗?”

    “别问我了,”叶沂拖着哭腔,“你别问了行不行?”

    “好,我不问了。”严寒没辙地哄道,“沂沂,你别想那些。你只需要知道,但凡季承缺失之处,我都会全数替他补上,这就可以了。好吗?”

    叶沂的泪水更凶。紧紧捉着严寒的衣襟,她听他又说:“麦苗出生的时候,你还没回到我的身边,我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到。等这个孩子来了,你不会再那么辛苦。如果你愿意,就当他是我们的孩子,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严寒……”

    叶沂在悄声痛哭,严寒在安慰他。空旷的客厅被这份隽永无悔的陪伴充的满满当当,再装不下旁人。季承如一座冰峰般僵立在楼梯转角处。

    严寒,我又怀孕了。

    严寒,我要是爱你多好。

    严寒,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。

    孩子还在,可她骗他说已经没有了。这一刻,季承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蚀骨锥心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死死握住楼梯扶手,才没有被千钧之重的心脏坠得直接摔下楼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