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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九章这一路艰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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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虽是瘪着肚子,虽是地上硬炕上躺一夜疲乏的身体根本就缓不过来,但队伍还是走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。

    有精神气呀!

    不光是成了兵的犯人,原来的兵也高兴着。李大牛只带了几个兵来,是三个佰夫长。下面廿长、伍长都是从幸存的老兵里提拨的。

    官虽不大,但这是对拼过命的认可,荣耀啊!高兴啊!

    韩远更高兴,李大牛抬爱,临时叫充当了个书记官。李管领有水平,虽大字不识,可识人啊。

    唯一没有受到奖励的是宋双,有点儿蹊跷,好歹我是个老兵呀,怎连个伍长也没混上,看来城头上戳下去两个土西兵是白戳了。

    倒是不用跑路了,和韩远坐到了拉辎重的马车上。

    宋双心想,这是沾了韩远的光,配合新上任的书记官造册子,才有马车坐。

    宋双本没想着邀功,也就没什么失望。只是心里感慨,这活下来才是真道理啊,那城头上死了的,啥都没了。

    人都死了,还能有啥?

    有,是他们挡住了土西人的进攻,两个时辰。

    挡住敌人,也许他们并不是想做英雄,想成为将军。也许更多的,他们是为了换个身份,他们只知道这是打仗,而打仗,就是杀敌。

    甚至,他们想的是,背后还有长官在盯着他们,恐怕跑也是个死。

    没有什么高到天上的想法,拼命只是无奈。

    但终究是他们挡住了敌人,两个时辰。为身后的人,挡了两个时辰。

    可他们死了,推了自己一把的老军也死了。死人堆里没看着,就算看着,宋双也未必认得出来,但活着的人群里,宋双再没见到他的身影。

    老军倒是个拼命的,因为他对这人世已经没了留恋。

    但他帮宋双活了下来。

    为活人高兴,但在宋双心里,更多的是为死人感到哀伤。

    宋双仔细地查看每一个死人衣襟上的名字,要把每一个死了的人都记下来。也许他们的家人能有些抚恤,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漏掉谁,做事不能亏心啊。

    但多少还是有些衣服损坏看不出名字,又是活人里面没有人认得的。怎么办?李大牛说了,你莫管,自有办法。

    什么办法?没说。

    三百多人的队伍小跑跟着十几辆马车,算不上壮观浩荡,但也尘土飞扬出好大动静。

    咋不坐车呢?拉死人的车,谁愿坐呢!况且,没走出几里地,大道上就渐渐有了尸首,还得拣死人呢。

    不多,又行了十几里,也就八百多,而且大多是土西人,自己人没几个。宋双还是协助韩远造册子,数,数得清。

    众人干得起劲,一方面是刚得了身份有干劲,另一方面是管领、佰夫长催得紧。

    不紧不行啊,这尸首烂了臭了会生蛆传病的。

    每个人脸上都蒙块儿白布掩了口鼻,“收尸”队伍一边走一边拣死人,拣够一车就近拉山里拣低洼处或烧或埋,到黄昏时才行了三十多里。

    虽是因着激动兴奋卯足了劲干,但干劲不光是精神头就能支撑的。人生肉长的皮囊,更需要粮食,也需要休息。

    尽管管领、佰夫长的眼睛瞪得圆,喝喊得凶,但新兵们收尸的速度还是明显地慢了下来。

    倒是一路上死人越来越少。

    “土西人这是叫我大军追得没命地跑啊,谁说土西人不怕死,你看这一路上死人越来越少,定是光知道逃了,逃得比兔子还快。所以诶,这后面死人只会更少。”李大牛分柝之后鼓励大伙,“都加把劲,争取三天内到镜山,收拾干净了回风野城,好好干,迟早都能回家抱婆娘。”

    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婆娘抱,但回家的渴望就象悬在眼前移动着的肉,都知道一时是咬不到的,但这个念想再次鼓起大伙儿的干劲。

    硬撑着又行了几里,终是走不动了,佰夫长的鞭子就抡了下去,几个落后面的便吱哩哇啦地跳窜叫喊起来。一个佰夫长骂道,“都是偷奸耍滑的货,我这鞭子落下去,窜得比猴还快。”

    又行几里,零星拣了几个尸首,便有扛不住的,不管脏净晦气,便往那拉死人的车上躺。

    佰夫长的鞭子又扬了起来,噼里啪啦甩下去,叫唤声里方起了这个又躺倒了那个。

    “将军,打死也走不动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等懒惰,着实这腿迈不动了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,缓缓再走行不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片哀求声。

    “这还了得,方把你再没天日的犯人入了军,便不听使唤了。”佰夫长的鞭子高高扬起,“还敢违抗上司,军里怎容得这般模样。”

    扬起的鞭子却被李大牛拦住了,使个眼色又转向众军,“众军士听着,我知你等确是辛苦,又都新入的军,没磨炼过的,不知也受不了当兵的苦。只军中的任务哪个是能耽搁的?吃不得苦当不得兵,还得撑着啊。”

    不高不低几句语重心长后,忽一声高喝,“吃不得苦,给老子滚出去,回去当求子犯人去。”

    这一声喝比鞭子起得作用,打死走不动的又都迈开了着实迈不动的腿。

    那腿,迈得着实艰难。

    宋双相信这艰难不是装的,自己还能叼空坐会儿车,腿上也已沉重。

    这不比剿匪时的行军,一会没歇过不说,肚子里没东西呀。一边走还得一边拣死人,就这样,也走了五六十里了吧。

    管领、佰夫长,那可都有马骑呀。

    走不多远,李大管领忽传下令来,就地扎营。

    扎什么营?没什么营可扎。车子围了一圈,大小头头喝喊着辎重车上大桶装着的烈酒湿了手,一片一片就地全躺下了,有几个手里的干饼还没嚼完就扯起了呼噜。

    这世上哪有睡不着觉的人!来这儿试试,来一个治好一个,保你比猪睡得死,保你睡下去就不想睁眼。

    但这眼还得睁,天亮了就得睁眼。

    没有号角,是在佰夫长的鞭子抽在地上啪啪的响声和厉喝声中醒来的,“快起来,管领大人都起来半天了,你等还贪睡。”

    没半天啊!宋双可看着了,李大牛刚从唯一的帐篷里出来,打着哈欠走车那边尿尿去了。

    有尿,证明有水喝,证明有足够的水喝。宋双和大多数人一样,昨儿只喝了几口水,没尿,一点儿都没有。

    诶,宋双咋醒的?咋醒得早?一只蚂蚱钻裤腿儿里了,痒醒的。

    宋双也累也贪睡,但有个不同处,一丁点儿异常动静就能猛醒。

    说不清什么算是异常动静,但蚂蚱钻裤腿儿里他醒了。

    都恨天亮得早,天亮了就又得走。

    倒确是越往前走死人越少,队伍磕磕绊绊终于在第三日到了镜山,蔫搭搭已如逃难的一般。

    这一路好艰难,但总算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