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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文官难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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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,这是地方知县应有的理念,而也正因此,孙有为的脾气也磨下去不少,若按之前在军中的脾气,一个不顺心,先砍了再说。

    是的,现在不一样了,而且他身边的这些文官个个心怀鬼胎,尽管他再怎么不舒服,也不得不忍着。

    良久。

    他抬头,目扫群人,顿了顿后才用郁郁寡欢的声音道:“各位,三年大考之期就要到了,本县实户口、征赋税、均差役、修水利、劝农桑、领兵政、除盗贼、办学校、德化民、安流亡、赈贫民、决狱讼等等方面,实在乏善可陈呐,诸位何以教我啊?”

    二堂上众官员也抬头,眼观鼻、鼻观心,无一人答话。

    虽然孙知县这位行政长官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场面,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愁眉微微一锁,随即先找有关部门,他一眼就望向了张震张主簿,问道:“张主簿,你负责的税赋,上收了几成?”

    张震张主簿是文官出身,书读得多,心眼子也多,可谓是生姜老辣,而在官场多年更是习惯了各类勾心斗角,推卸责任。此时他闻言假装咳嗽一声,这是身体不适的征兆,随即轻轻捋着胡须道:“赋税么……,我玄州全省税赋尚不及江南一县,咱县里一向依靠朝廷赈济的,这件事朝廷上一清二楚,难道我们齐镇县能独善其身?收不上来不稀奇,收得上来才叫稀奇呢。倒是赈民方面……,大人,咱们还得向上头请求赈灾款啊……”

    太气人了,是的,孙知县也没少受这样的气,心里虽然不满,可又不能把他怎么样,空有一身武艺也是白搭。

    他叹息,无力地扶住了额头,张震乜了他一眼道:“不过嘛,本县在实户口方面,倒是有些政绩。”

    张主簿老兄打的是一套组合拳,光有坏事没有好事,说不过去,县太爷也不开心,而先说坏事再说好事,属于地地道道的组合拳。

    这位仁兄属于大器晚成一类,他的年纪也要比孙县令大了好几十岁,因此心思也多了许多,是的,他早已有了应对之法。

    此时只见他掏出一本帐簿,慢吞吞地翻了几页,咳嗽一声道:“三年前,我县实有户口七百五十二户,平均每户人口六人,现在我县实有户口一千一百一十一户,平均每户人口近五人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他脸上露出一副‘想在我头上盖屎盆子,不可能’的莫样。

    而他所说的户口是不抱括玄州以及蕞城的,尽管蕞城已经建县,设了流官管理,但当地不少外族人依旧在极大程度上自治,所以尽管他们占了当地总人口的七成以上,还是只需向朝廷笼统地报个族数就行,其人口增减变化朝廷是无从掌握的。

    不过总算有点好消息了,孙知县精神一振,孰料曹县丞冷不丁笑了笑道:“这些人口可不是自然繁衍增长的,而是我县处于驿路要道,渐有流民在此定居。随着这些人定居本县,需要赈济的贫民灾民多了,偷窃、抢劫、斗殴等事件也多了。”

    县丞大人竖起三根手指,加重语气道:“三年来,我县盗贼案件、狱讼案件,每年比上年递增一倍,如今尚有大量案件积压,要么无法破获,要么无法把罪犯逮捕归案,户口增加?呵!呵呵!有什么可夸耀的。”

    这位曹县丞与那位张主簿是针尖对麦芒,一向不合。

    县丞掌管着讼狱,用现代的话来理解,就等同于政法委员,兼任政委书记,虽与主簿不谋而合,但却不是一个部门。

    是的,主簿则是事务官,典领文书,办理事务,等同于秘书长,这二人官职虽然是一个正八品,一个从八品,却一直互不相让。

    而掌控本县这些官佐的县委总书记,孙知县无根无底,无权无势,虽有一身惊人武艺,但这年头重文轻武,尽管他对这几个刀子嘴气的牙痒痒,但也总不能大打出手,是的,纵然一腔热血,有心报国、但也无力回天,因此,这位孙大人就纯属闲人一类了。

    张主簿与占本县人口绝对多数的官兵等游记队长关系非浅,在玄州一代,这当兵的可比做官的权威还要大,这里的游记队长官位了得,算是一位土皇帝了。

    又因,本地官兵常年抵御外敌有功,这些当兵之人更是个个无法无天,哪里还会把这些文官放在眼里,但孙知县带着朝廷寄予的厚望来到齐镇县,三年来没有打开丝毫局面,其中不无张主簿从中作梗的缘由,此人根本就是这些当兵的权益代言人。

    孙大人虽然也是大头兵的出身,但现在身份不同了,天大的事儿搁到身边的这几位文官口中,总不是事儿,总能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。

    他虽看不惯这些当兵的所作所为,可这些话也只能憋着。

    此时咋一听了曹县丞的话,心中好不难过,他叹了口气,略带希冀的目光看向本县儒学教谕李清歌,问道:“李教谕,本县的文教方面呢?文教上,可有什么建树?”

    李清歌也有两把刷子,闻言一脸严肃表情,道:“大人,县学这三年里,就没有一个学子可以通过考试成为生员的。实际上,本县不要说秀才,就是连合格的童生和蒙童都寥寥无几。现如今在县学里读书的几乎都是‘官生’……”

    县学的生员有两个渠道来源,一个是考试考上去的生员,一个是品官子弟,按照当今朝内定下的规矩,他们是必须到县学读书的,不过不需要考试,这大概属于一种特殊的“义务教育”了。

    迫于当今皇帝的御旨,当地不管是武官还是文官们不敢不送儿子来就学,但这些官二代个个有恃无恐,几如小魔头一般,基本就是来走个过场,不要说读书了,不闹事李教谕就烧高香了。

    李教谕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物,自然不是无事生非,能老老实实度过这几年义务教育就可,其他无所谓。

    而此时说到此事,李教谕唏嘘两声,唉声叹气半晌,忽然抬起头道:“对了,说起此事,下官正有件事要禀报大人,本县教谕、训导及六科教授们的俸禄已经有两个月没发了,俸禄拖欠日久,师生无心就学啊。”

    孙知县一听要钱,心里更疼痛了。

    他并没有立刻回答,过了一会儿“嗤”地冷笑一声,道:“学官、学者们无心教学倒是真的,那些学子么,本就没有一个向学的吧?”

    李教谕精神一振,振振有词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年初的时候本县顾家庄有一户人家,家中的一位学子名叫顾子杰,此人学识极为出色,只可惜半年前忽得重病,至今……”

    他脸色已然淡了下来,孙知县是武学出身,也懒得多说什么,摆了摆手,示意不用再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人才难求啊!”

    孙知县虽然是痛定思痛,想要教出一些学生来,无奈此处不占地利。

    李仁兄默然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二堂上,一时间冷了下来,孙知县木然而坐,已经无力吐槽了。

    这时,典史王大同见这模样,摸了摸鼻子,他有话要说了,上前一步开始述职。

    只是王大同说了些什么,孙知县全然未听。

    他仰着头,失神地看着屋顶的承尘,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:“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,哎。再出什么岔子,我这憋屈县太爷也不用干了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顾子杰与妻子李莲儿慌慌张张地正向着蕞城县衙而来,这二人算是又端着一盆子尿水正想往知县大人身上泼。

    王大同是典史,而典史亦是武官,相当于警察局局长,政法部门,归于县丞派遣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许多年来,当地战乱,悍匪恶霸多有,偷鸡猫狗的人自然也多,如今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,孙知县对王大同的话就更不在意了。

    “唉!想当初我赴任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,原以为以蕞城首任县令的身份,我将在此建功立业,为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,在蕞城留下我万古不辍的英名。谁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孙知县出神地望着屋顶的承尘,满心悲怆:“要是一群贼寇倒是好了,可现在……哎,如今这副模样,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。大考是一定不及格了,不过蕞城情形复杂,朝廷诸公并非一无所知,我一个武官来此做官,简直形同流放了,朝廷还能把我怎么样?我在这里三年,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吧,就算我是武官,可也是立过汗马功劳的,想来朝廷也不会对此全然不加考虑,罢官应该是不会的,若只是贬官调离,我也认了,虽不甘心……唉!”

    手下的官员还在向他汇报着工作,孙知县已经在考虑他的未来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时间总能磨练一个人的心智,尽管孙有为当初性子再怎么火爆,而现在也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,无力言语了。

    他也懒得多言,多言也形同废话,然而久病成医,现在这位老大名义上是一县之长,实际上却是个拉皮条的。